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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承安的声音从中响起,却比从前苍老十倍:“我开始怀疑了……也许他们真的不需要光。也许……我只是个执迷不悟的疯子。”
陆昭心头剧震。他终于明白??鹿承安虽重获愿力建造灯亭,但他的“心灯”仍在动摇。只要他对自己的信念崩塌一分,七灯共鸣便会减弱,愿力长河将出现断流。
“必须让他亲眼看见。”陆昭咬牙,“看见这世间,有多少人因他而醒。”
次日,陆昭召集所有归鹿私塾学子,命他们奔赴各地,记录那些因灯会而觉醒记忆的百姓言语。孩童诵读新编《灯谣》:“昔有鹿侯夜点灯,照我阿爷归家门”;老妪抚摸灯亭碑文痛哭:“这是我爹爹修的路,他没说谎……”;边关将士自发重修废弃灯亭,题联曰:“不记功名惟记路,长留光明在人间”。
三个月后,千份“忆录”汇集成册,陆昭亲自携册入归鹿观,置于新建灯亭中央。
“鹿承安!”他朗声呼唤,“睁开眼看看!你的灯,从未真正熄灭!”
刹那间,天地寂静。风停,叶止,连烛火都凝固不动。
然后,一声极轻的叹息,自灯亭深处传来。
鹿承安缓步走出,白发凌乱,面容憔悴,眼中却有一丝微光重新燃起。他颤抖着手翻开那本忆录,一页页看去,指尖抚过那些名字、话语、泪水与灯火。当他看到一张孩童所绘图画??歪斜线条勾勒出一个白衣人举灯立于风雪中,下方写着“救我爹的神仙爷爷”??终于跪倒在地,双手掩面,肩头剧烈抽动。
“我以为……他们都忘了……”他哽咽难言,“我以为……我白点了……”
陆昭蹲下身,与他平视:“没有人会永远忘记光。只要你还愿意点,就一定会有人记得。”
良久,鹿承安抬起头,眼中泪光闪烁,却已不再阴郁。他缓缓站起,走向石灯,伸手探入火焰。
“三百年前,我割腕燃灯。”他轻声道,“今日,我不再以血为祭。我要以信为薪??我相信,这世间的光,值得再试一次。”
火焰骤然暴涨,化作金色洪流,涌入愿力长河。远在北方的寒狱遗址,最后一块碑石轰然炸裂,断裂的鹿角腾空而起,融入风中,化作万千光点,洒向大地。
七日后,朝廷再遣使者,此次非为征讨,而是求见。使者呈上御笔亲书诏书,愿承认归鹿观为“天下明灯之源”,并提议设立“愿学”为官学之一。
陆昭仍拒之门外。
使者怒:“汝究竟意欲何为?莫非真要与朝廷分庭抗礼?”
守山童子微笑答:“先生说,光若需皇权认可方能存在,那便不是光了。我们不求封赏,只求容人记住??曾经有人,为他们走过最长的夜。”
使者怔住,良久无言,终是深深一拜,退去。
又一年春,归鹿观迎来第一场“忆灯节”。百姓自发提灯而来,沿山谷布成一条光河,与愿力长河遥相呼应。鹿承安罕见地现身人群之中,不再披黑袍,而是一袭素白衣,手中捧着一盏小小油灯。孩童问他:“老爷爷,这灯给谁点的?”
他低头看着灯火,轻声道:“给我自己。我终于……原谅了那个以为被全世界遗忘的自己。”
夜深,万灯辉映。陆昭独坐无字碑前,取出阿奴留下的“影蜕”残符最后碎片,以心头血润之,焚于灯前。
符灰升腾,幻化成一道虚影??阿奴立于星河尽头,含笑不语。
“先生。”陆昭轻唤,“我做到了。灯,真的燎原了。”
阿奴点头,唇未动,声却入心:“好孩子。记住,真正的割鹿,从来不是斩杀谁,而是割断蒙蔽人心的迷雾。你割开了它。”
光影散去,残符最后一字浮现:**继**。
十年后,大陆南北,灯亭林立,凡有路处,必有光。归鹿私塾遍及城乡,教授的不仅是愿力学说,更是如何守护他人记忆。牧云游历四方,著《灯行记》十二卷,记录每座灯亭背后的故事。林晚舟主持编纂《忆录全集》,收录百万普通人因灯而醒的记忆碎片。
而鹿承安,终其一生未再自称“执灯者”。他只是每年冬至,独自前往最北边的一座灯亭,清扫积雪,添油续火,然后默默坐在角落,听来往旅人讲述他们如何因这盏灯免于迷失。
没人知道他名字,只道:“那位老人家,总在夜里来。”
直至某年大雪封山,人们发现灯亭内空无一人,唯余一盏长明不灭的灯,灯下压着一页纸,字迹清瘦:
>“我曾以为,被人记住才是活着。
>如今才懂,只要灯还在亮,我便从未死去。
>愿后来者,不为名,不为恨,只为照亮。
>??一个点过灯的人”
纸旁,静静躺着那枚卢字铜钱,已完全化作金色,温润如玉。
风过灯摇,光影斑驳。
万里山河,再无长夜。
此火不熄,自有来者提灯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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