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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（第2页）

&ldo;说到历史，都是过去的事，谁也没见过，谁找着根据谁有理。通常说小脚打香娘才有，谁敢断言唐代女子绝对不裹脚缠足？伊世珍《琅环记》上说，杨贵妃在马嵬坡被唐明皇赐死时，有个叫玉飞的女子，拾得她一双雀头鞋，薄檀木底，长短只有三寸五。这可不是孤证。徐用理的《杨妃妙舞图咏》也有几句：&lso;曲按霓裳醉舞盘，满身香汗怯衣单，凌波步小弓三寸，倾国貌娇花一团。&rso;三寸之足，不会是大脚。可见香娘之前，贵妃先裹了脚。要说唐人先裹脚，杜牧还有两句诗：&lso;钿尺裁量减四分，纤纤玉笋裹轻云。&rso;一尺减去四分，还剩多少？&rdo;

&ldo;佟大爷，别忘了，那是唐尺，跟今儿用的尺子不一般大小！&rdo;吕显卿边听边等漏儿，抓住漏儿就大叫。

&ldo;别忙，这我考过，唐人哪能不用唐尺？唐尺一尺，折合今儿苏尺八寸，苏尺又比营造尺大一寸。诗上说一尺减四，便是唐尺六寸，折合苏尺是四寸八，折合今儿营造尺是四寸三。不裹脚能四寸三吗？您说说。&rdo;

吕显卿一时接不上话茬，眼睛嘴全张着。

乔六桥拍手叫起来：

&ldo;好呀，看来能人在咱天津卫，别总把眼珠子往外瞧了！&rdo;　　众人都将吃惊的眼神，打山西人身上挪到佟忍安这边来。可人家吕显卿也是修行不浅的能人。能人全好胜，哪能三下两下就尿，稍稍一缓，话到嘴边，下巴一扬就说：

&ldo;佟大爷的话，听来有理。可使两句诗做根据，还嫌单薄。《唐语林》上说，唐时一般士人妻，服丈夫衫，穿丈夫靴，可见并不缠足。&rdo;

&ldo;说的是。可我并没说唐朝女子都缠足，而是说有缠足。有没有是一码事，都不都是另一码事。居士所考，是缠足发端哪朝哪代，不是哪朝哪代蔚成风气的，对不？咱议的嘛，先要定准，免得你说东我说西，走了题，不明不白。再说，从唐诗中求根据，决非这三两句，白乐天有句：&lso;小头鞋履窄衣裳&rso;，焦仲卿也有句：&lso;足蹑红丝履，纤纤作细头&rso;。说的都是唐朝女子穿鞋好小头。按唐时礼节，走路不直疾促，行步快，即失礼。用布缠裹约束，自然迟缓，这是情理之中的事。至于缠成嘛样？嘛法？多大？另当别论。&rdo;

&ldo;今儿倒长了见识，天津卫佟大爷把缠足史的上限定到了唐。&rdo;吕显卿话里带讥讽，仍遮不住一时困窘。明摆着没话相争，学问不顶呛了。

佟忍安笑笑，好赛话才开头，接着说：

&ldo;要说上限，我看唐也嫌晚。《周礼》有屦人，掌管皇上和王妃鞋子，所谓赤舄、黑舄、赤繶、黄繶、青勾、素履、葛履，都是各式各样鞋子。看重鞋，必看重脚。汉朝女子鞋头喜尖，打武梁祠壁画上看，老莱之母，曾子之妻，鞋头都尖。《史记&iddot;货殖传》上说，&lso;今赵女郑姬设形容，揳鸣琴，揄长袂，蹑利屣&rso;，所谓利屣，也是尖头鞋子。《汉书&iddot;地理志》上有句话挺要紧，&lso;赵女弹弦跕鈏&rso;，师古注，鈏字与屣同，是种无跟小鞋，跕是轻轻站着。由此看，汉朝女子以尖鞋、细步、轻站为美。自然要在脚上下功夫，那就非小不可。史激《急就章》有句&lso;靸鞮卬角褐袜巾&rso;，下边的注不知您留意没有，注中说，靸韦履，头深而尖，平底，俗名（同：革先）子；鞮薄革小履也，巾者，裹足也。这话说得还要多明？您要听，我还有好多例子，就怕占大伙不少时候，犯不上。单把这些书上零零碎碎记载，细心推敲推敲，缠足始于唐，恐怕也不能说死吧！都说历史是死的，我看是活的，谁把它说死，谁都等着别人来翻个儿！&rdo;

吕显卿好赛给对方扔到水里，又按到水下边，不傻也呆，轮到了由人摆布的份儿。乔六桥比刚才叫得更欢：

&ldo;完了完了！今儿我才明白，没学问，玩小脚，纯粹傻玩！&rdo;

牛凤章脖子一缩说：

&ldo;说得我也想裹小脚了！&rdo;

这话惹得众人笑声要掀去屋顶。牛凤章人不怪心眼怪。他总是自觉身贱，时不时糟蹋自己一句，免得别人再来糟蹋。

今儿不比寻常。佟忍安正来劲，满肚子学问要往外倒，逮住牛凤章这句话，笑道：

&ldo;牛五爷可别这么说。明朝还真有男人裹足，伪装女子，混在女人堆儿里找便宜，事败后坐几年大狱，放出来人人骂他，藏不成，躲不了，人人都认出他来。&rdo;

&ldo;为嘛哪？&rdo;牛凤章瞪着小眼问。

&ldo;脚裹小了，还能大回来？&rdo;佟忍安说。

众人又是大笑。牛凤章双脚紧跺，叫着：&ldo;我可不裹！我可不裹！&rdo;卖傻样儿逗大伙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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