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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祭司的凝视 敬畏之下藏着探究的火苗(第1页)

震耳欲聋的狂热呼喊如同实质的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祭司帐篷冰冷的支柱,也冲击着莉莉安靠着支柱、微微颤抖的身体。她紧闭着双眼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阴影,额角细密的冷汗在跳跃的火光下清晰可见。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,在这片被狂热信仰淹没的死寂中心,显得如此微弱,却又如此刺耳。

阿索斯单膝跪在离莉莉安几步远的地方,身体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般微微前倾。他碧绿的眼眸中,那几乎要溢出来的、纯粹如火的信仰光芒,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冰冷的石子,瞬间激起了复杂的涟漪。

他看到了!

他清晰地看到了星穹之女在承受这无边狂热时,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“痛苦”!那苍白的脸色,那紧闭的双眼,那微微颤抖的睫毛,那急促的喘息,还有那死死抵在帐篷支柱上、仿佛在寻求唯一支撑点的脊背……这一切,都与他心目中神明接受供奉时应有的威严、慈爱,或是无动于衷的平静,截然不同!

这更像是一种……不堪重负的虚弱。

一种巨大的、混杂着心疼与自责的情绪猛地攫住了阿索斯的心!神明为了拯救部落,施展了如此惊天动地的神迹(那驱散九头魔狼的光之洪流!),必定消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!而他们这些卑微的凡人,非但没有及时奉上最纯净的贡品和安静的休憩之所,反而用这嘈杂、狂热、如同实质重压般的呼喊和跪拜,去打扰、去折磨虚弱的神明!

“住口!都住口!”阿索斯猛地站起身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匍匐在地、依旧沉浸在狂热呼喊中的人群嘶吼!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属于祭司继承人的威严和焦急,甚至盖过了部分喧嚣,“星穹之女需要静养!收起你们的喧嚣!保持敬畏!保持——安静!”

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,让狂热的声浪出现了片刻的凝滞。许多人愕然地抬起头,看向这位年轻的祭司之子,眼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茫然。安静?在神迹降临的时刻?

阿索斯却顾不上族人的反应。他猛地转身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急切,几步冲到莉莉安身边。他不敢触碰那神圣的身躯,只是无比担忧地、近距离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。他碧绿的眼眸中,那纯粹的信仰光芒下,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无法抑制的关切和心疼。

“星穹之女!您……您怎么样?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小心翼翼,仿佛怕自己的声音都会惊扰到神明,“是阿索斯的错!是族人的错!我们不该惊扰您的静修!您需要什么?净水?安静的居所?阿索斯立刻为您准备!”他急切地说着,目光焦灼地在莉莉安脸上搜寻着任何指示的迹象。

莉莉安没有睁眼,只是极其轻微地、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。她的呼吸依旧急促,仿佛每一次吸气都需要对抗无形的压力。她需要一个信息真空!一个绝对的静默场!但这些词汇,她无法用阿索斯语表达,也无法指望眼前这个被信仰和担忧填满的少年能理解。

阿索斯看着莉莉安那微弱的摇头动作,心中的焦虑更甚。神明不需要净水?不需要新的居所?那需要什么?他看着莉莉安紧蹙的眉心,看着她额角的冷汗,看着她那仿佛在与某种无形之物艰难对抗的姿态……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——

难道……神明所承受的,并非仅仅是力量的消耗,而是……凡人的声音和目光本身?

这个想法让他心头剧震!他猛地回想起溪边初遇时,神明对情感词汇的困惑;回想起她面对篝火晚会时的僵硬和不适;回想起她总是习惯性地避开人群的注视,总是寻求安静的一隅……甚至,在教导她语言时,她似乎也更喜欢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溪边,而非嘈杂的部落!

凡尘的喧嚣,对神明而言,竟是如此难以承受的负担?

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“疑问”的闸门。昨夜深埋的疑虑,非但没有被刚才的神迹完全驱散,反而在这近距离的观察下,被赋予了新的、更加具体的方向!

他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、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欲,落在了莉莉安垂落在身侧、依旧紧紧攥着的左手上。更准确地说,是落在了她左手手腕上那个不起眼的金属护腕上。

就是它!刚才爆发出那驱散黑暗、净化魔狼的纯白圣光!

阿索斯的瞳孔微微收缩。在如此近的距离下,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,他能看到更多细节。那护腕材质非金非石,光滑冰冷,带着一种不属于凡尘的精密感。腕口那个小小的、如同蓝宝石般的晶体透镜,此刻已经黯淡下去,但仔细看去,似乎内部还有极其微弱的、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点在流转,如同……如同森林里最微小、最安静的萤火虫。

神器?还是……某种更复杂、更精密的……工具?

这个亵渎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。如果是神器,它为何会发出类似机械运作的微弱蓝光?如果是神器,为何驱动它之后,神明会显露出如此“人性化”的虚弱和痛苦?那光……那纯粹的白光,强大得不可思议,却又精准得如同猎手射出的箭矢,没有丝毫多余的能量逸散,只针对目标的眼睛……这力量,为何带着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……效率?

敬畏,依旧如同磐石般扎根在阿索斯心底。对神迹的震撼,对拯救部落的感激,对神明的虔诚,这些都是真实的、炽热的。但此刻,在这敬畏的磐石缝隙中,一丝微弱的、却异常坚韧的探究火苗,正悄然燃起。它不再仅仅是昨夜模糊的疑虑,而是有了具体的指向——神明那强大的力量来源,以及神明那与传说截然不同的、对凡尘的“不适应”。

他的目光,就这样复杂地焦着在莉莉安苍白的侧脸和那微光流转的护腕之间。碧绿的眼眸深处,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交战:一个是虔诚跪拜、愿意奉献一切的祭司信徒;另一个,则是被神明的“异常”所吸引、忍不住想要靠近观察、试图理解那冰冷光芒背后真相的……少年。

老祭司在族人的搀扶下,也缓缓靠近了几步。他那双历经沧桑、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鹰隼般的眼睛,没有去看虚弱的莉莉安,而是落在了阿索斯脸上,落在了他那双充满了敬畏、担忧,却又隐隐燃烧着探究火苗的碧绿眼眸上。

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,油彩在火光下明暗不定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在阿索斯脸上停留了片刻,仿佛看穿了他内心的撕扯。然后,老人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,那叹息声淹没在重新响起的、但已被阿索斯压制得低沉了许多的祈祷声中。

老祭司的目光,也和阿索斯一样,复杂地投向了那个靠着支柱、闭目喘息的黑发身影。敬畏之下,藏着的不只是阿索斯一个人的探究火苗。只是老祭司的眼中,那火苗更深沉,更隐晦,混杂着部落存续的重担和属于智者的、洞悉未知的警惕。

阿索斯没有注意到老祭司的目光。他所有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眼前这位既无比强大、又似乎无比脆弱的神明身上。他看着她紧蹙的眉头,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,看着她额角滑落的一滴冷汗……少年心中那簇探究的火苗,在虔诚信仰的燃料上,无声地燃烧着,照亮了敬畏之下,那片名为“未知”的深邃阴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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