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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到底咋样么?连事都不给人说清,把人吓地。我丈母娘责怪着,眼泪又涌上来了。我丈人并不诧异,也不回避,直接把衣服撩起来了,一道紫黑的伤痕横贯胸前。要说是鞭子抽的,不可能,那痕迹更像是勒出的,整整横过前胸。那个窟窿,那道伤疤,已经被脂肪填成粉色,哪里还有死亡的气息。他摸了摸,撂下衣服:碎碎个事。
不要着急么,听我给你慢慢说么,确实还是有些老咧……他编出的版本,讲到最后都眉飞色舞了,不能自拔的紧关节要,小郑的脸像是被人抽过一样越来越涨,硬的没有表情。他如何见义勇为,阻止小偷扒窃,当机立断力退二寇,出来再破阻击,并被暗度陈仓的顺走了自行车和钱包,等等,在小郑那里都烧成了力气。我丈人知道,不说不行,那就往占了便宜上说。
咱没吃亏,我是不好意思说咱是谁,要说了估计……现在那碎怂可能还不认识咱,反正没吃亏,折财,哪天叫我碰上了叫怂还回来,连车辐条都给吐出来。他越讲越得意:这儿可能不敢抽烟吧?要么把我扶外面去。
爸,先不抽了,要不先吃饭吧。我拽着小郑出去:看咋吃呢。没想到我丈人还这么神勇,一下打俩小伙儿,还完胜两场,自行车丢就丢了,人没大事儿就好。
我今儿下午就给老汉买一辆一模一样的,再买个头盔,咱还是买到病房里一块吃吧。我想着漫天的云彩这就散了,要不了多少日子便会一切如常。
嗯。小郑的回答像是我的话落在棉花包上,回答那么敷衍。他窝着火,可能一会儿就好了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时他就已经有了完整的韬略,而且无论目标是否明确。这事看似结尾的时候,他已经上了自己的行动路线,我完全不知道会那样,带着几份盖饭和他回到病房。我丈母娘坐在床前正给我丈人揉肩膀,老汉很惬意:对对对,就这儿,那一拳太使劲了,年老不以筋骨为能。
我们吃饭的时候,他极力贬低那份宫爆鸡丁饭:这啥么,我前几年做得都比这强了,你说是不是。他看着我。
呵呵,爸,你养好了第一顿就给咱炒这,咱都品一下。相对而言,我的这份鱼香肉丝很明显是家里做不出来的水平,我丈人也说过,在家炒菜最难,因为火不够猛。吃完拾掇饭盒,我就发现小郑的那份吃了连一半都没有,这哪儿是他的饭量啊。那时觉得他是心疼我丈人,有点过不去。人之间的相互了解,看程度。我丈人和小郑,可能不会有言语上的推心置腹——差着一辈人,怎么个聊法儿呢?小郑跟我都可以说得更深,跟他的“神”不行。而行为上他们的了解,又更是一个层次。我丈人的云山雾罩对小郑连一点“迷彩”作用都没有,但他明白这一点,又能怎么样,只有那样表达,只有慢慢想办法解劝,让时间弥合制止小郑难以预料的行为。私仇和公事,在警察这里难以区分的时候,就更得分清。后来一想到这些,我就很沮丧的认为自己相当愚蠢,还很没用。买自行车和头盔这样的事情,在我丈人看来虽然是得体的,他愿望中的,但小郑的举动更像是对这件事的奋不顾身,我沮丧自己一直是个局外人。之后小郑要带我临场,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规矩,不是炫耀或者见证,就是觉得我是我丈人的女婿,他陆叔外孙女的爸。他带着我,就是敬着我的方式,我应该是可以复仇的老陆的儿子。理解这些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,人和人之间的事情,并不因为谁的理解或者努力改变走向,何况我连知觉都跟不上。
我对小郑的缜密和耐心一无所知,所以在近一个多月时间里,对他的行动一无所知。我丈人在医院,他每天都去,哪怕是站一下,说:陆叔,我走了,跑了个犯人。就像我说,爸,我这还是休两天一样。我丈人回家卧床,他又是两瓶剑南春,我们喝得五王八侯像是过节,老汉喝不了,看着也眉开眼笑。老汉可以慢慢走几步了,他让我搀着,自己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。小郑就那么看着,笑呵呵的,跟以前一样。似乎归于平静的时候,我还在庆幸这些不过是涟漪。上班过桥的时候,看见渡河的飞鸟,想起在山上的父亲。他不在了,我会常常想起他,也想起我丈人一天天又好起来了。那天早上,我拿了烟和打火机,上车还没发动,电话就响了。
哥,早上吃啥呀?小郑问道。
呵呵,你要没吃咱就羊杂?
行,咱就羊杂。
他先排队,所以我们占了一个小桌子和三个小凳。正吃着,老彭来了:连志,这一家现在一般了,关帝庙后边那家现在更好。看来是,这味道,耽误得他只吃了三个烧饼。
哥,今儿没事么?
能有啥事么,就是回家。
那今儿你跟我办个事去吧。小郑吹着自己的汤,没有看我。
你该不是又鱼缸啥么?呵呵呵。
呵呵,你还记着呢哦,那回你把我撅的啊。那时候我们没现在这么随意,不过很快就会知道,现在可还能有多近呢?两个烧饼沟满壕平之间,我仍然不知道“帷幕”已经拉开了,就像文件上写的那样,总是贫乏的词汇和无法达意的表述,落实到事物上,常能吓人一大跳。
没事,你说弄啥,咱走。到了将军坟派出所,我也不知道今天来干啥。我们径直就进了所长的办公室,那个穿警服的中年人弹起来,把烟拧了:郑队,来了哦,你还是不信我么,哥这能力你还不知道?
老吕你看你说的,于公于私我怕不来不行,咋能说到这儿呢。小郑掏出烟敬上去,老彭的打火机怦然而动就跟上去了。
哎!彭哥你开玩笑呢么。老吕一口吹灭,自己点上烟。拿出了自己的烟,也递给我:这位是?
这是我哥,陆叔他女婿。
嗨,对么,看着熟,结婚那天离老远,老陆这都孙子多大了。老吕给我点烟。
吕哥你客气的。我赶忙借着火点着了。
满月,百天,你丈人都不招人热闹,干啥嘛这是,怕是娃现在都能打你丈人了吧,呵呵呵。
就是,吕哥,娃都大了,没事到家里去啊。我不认识这位,也不知道关系的深浅,就只能是空空的客气话。
老吕,人在么?不能在审讯室哦。小郑捻灭了烟头,我这才第一次见识发现正色时的那种煞气。
那肯定,走。老吕带着我们出去,见了谁都一点头,对方立正:吕所。
办公室的几张桌子后面都没有人,我们坐定后,有人推搡着拥进来俩瘦小伙,都一脸的丧气,像是熬得厉害。他们站着,不知道手搁在哪儿,往地上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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